[散文]我們在島嶼嚴肅發瘋

(本文是參加完台南一中所辦的「他們在島嶼寫作－大師經典閱讀營」，心得回饋完整版，實際交出去有刪減。)

「這樣各位對這個禮拜的『療程』有沒有問題？」林皇德老師曰。

聽到這裡我才第一次笑出來，之後整個營隊就維持這樣心情。雖然口誤大家都會心一笑，但認真回想（或曲解）這句話，我們確實進入某個類似療程，充滿希望與改造的心靈成長故事。

電影的開頭大致上這樣鋪陳，主角剛開始不相信（厭倦或質疑），某種事物（人物或意義）。經過一段時間（時空錯置或靈異現象），終於改變之前的看法。那麼心得大致上就是者種公式的簡單應用，因為我不得不說，終究如此。

背負著文藝青年包袱的人，有很多規定和矜持非常複雜。這些人或許不聽某種音樂、不穿某種衣服、不做某種動作。很類似的概念就是長輩口中的「尷尬期」。如果討厭團康活動、小隊隊呼、分組競賽之類的活動，那麼歡迎進入某個小圈圈，一個追求高尚話題、寧靜喜悅的特殊組織。

如果所有的活動都如實攤開在眼前，真的很難想像當初是怎麼想參加。一個既有對呼、也有團康活動，到最後更在台上演一個瘋子加小丑加變態反串的角色（我承認那是自找的）。換得一句無怨無悔，和能回味無窮的記憶。

回溯源頭，還是到電影本身，也是本次活動的重心。對於文藝青年而言，活動設計得多麼誘人：文學電影、專人導讀、即席分享、不用考試、沒有標準答案，至於準備餐點、整理環境等等「俗事」就交給工作人員。只需要端著泡好的咖啡，專心看電影就好。

只是看電影，還真不是簡單工作，當努力撐起眼皮，CPU溫度直線飆高，解讀畫面的光影表現，當然還有「意象」；記錄等一下要刁難講師、讓大家耳目一新的獨到見解。等到導讀結束又欲便已忘言，肚子已開始叫。

並不是所有的心得感想就這麼草草帶過，有一個中午竟然見到我們整組延後半小時吃飯，只因要結束一個話題。第一次，我們小小地用絕食抗議來抵抗時間，違反人類本性拿短暫的營養攝取換來精神上交流。

一群人聚在一起，像是紀錄片演的文藝沙龍那樣，很遙遠很懷舊很像哀悼。電影裡的聚會散得那樣理所當然。對我們來說，是一齣又一齣漫長的預告片。當然我無意自比偉大作家們的才華成就，紀錄片本身，總像是要表達什麼影像跟音樂之外的東西。

書到用時方恨少，對國文課沒專心聽的人，演講像是外星語。對於有專心聽但是沒太熱衷研究的人，主要是吸收。吸收快又要有新的體悟，必須很有心。我不太清楚其他人的狀態但是我是屬於被動吸收型的。當然，一個禮拜之內暢快淋漓渡過六場電影，如達成體能極限的一種疲憊跟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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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做了什麼這輩子最蠢的事情？」活動動結束後的納悶。

強迫隊員合作的最佳辦法就是分組競賽，如果再加上競賽的項目是表演，就足以產生讓害羞的青年們想飛離地球的動力。想把事情做好的人特別著急，因為沒有經驗特別神經質，也就非常認真考慮觀眾的感受，不太管組員正值青澀年華。成長，可能意味著這樣衝突壓迫（亂扯一些名目）。

影像聲音跟文字的轉換一直是這個活動重要的主題，虛構人物的情緒能精確傳達，此時小說與戲劇雷同。轉換詩的意象在我們這組雖然沒做到，卻還是看到有人認真的處理，不論效果變成嚴肅還是搞笑。

在小組裡面的角色，給我非常奇特的團體經驗。一方面享受身為學員的特權跟舒適；另一方面因為年事已高，在年齡分層最精細敏感的青少年時代，我並沒有融入的理由跟特權（好個藉口）。等於復習了一遍扭捏不安的尷尬期，跟結束這個時期的穩定合作。

我們認真的排戲、走位，不時跳出來搞笑、覺得不自然。要求別人拋棄自己，義無返顧的進入角色的時候，心裡卻納悶著，何苦。第一幕卸下，我看著比我自己小三歲的隊員，走下台，驚喜、緊張、又是想安慰她們的情緒突然湧現。我們快速的擁抱了一下，交換了一下神聖的祝福。我們擁有這個廣大的舞台，和比周夢蝶詩裡的泡沫更短暫的十五分鐘。

直到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起，我才發現頭腦異常清醒，每一個字，都要徹底打在小禮堂的屋頂上。多麼自以為嚴肅，太認真近似愚昧癡傻。

像是一齣多真實的戲。活動結束後，背著兩本筆記本、三本新書、三張講義、五個講師簽名、十一張黃色便利貼（拿出來算過），在雨中緩緩走向大門，還一邊想著那篇兩千字的心得應該怎麼寫，才不會太濫情、太絕情、太無理取鬧，在心裡同步諷刺一些明明說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卻滔滔不絕一大串根本就想好台詞的奇怪心得。一個心靈成長的故事，在腦中某個不知名的「葉」裡響起一聲哼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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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身上看到我的影子。」《穿著Prada的惡魔》台詞。

我在心裡這樣隊別人說，同時也聽到別人對我說相同的話。突然在冷氣運轉的小禮堂裡面感覺到自己逐漸衰老，爬滿皺紋與恐懼。正一步步邁向文藝中年、文藝老年，同時又帶著不甘心，一種幼稚的倔強方式，把自己的嘴角笑得更釋然一點。莫名的神經毒素用可悲的方式維持清醒，看著一排頭沈靜棲息在一雙雙交疊的粉臂上，美好、天真、自然，像藝術品一樣。我們有沒有可能經歷過同樣的無憂無慮，寫過一樣抒發懷古之思的文章，面對同樣的壓力跟視野？

因為最後你們可能變得神經質、或像這樣尖酸，彷彿沒有事情能夠自然順利，不能忍受搞笑劇就一群人隨便上去亂攪和好玩，變成嚴肅、無聊的偽壯年。

台南下雨，聲音帶著罕見的溼冷，會讓膝蓋以下微微不舒服。雨傘柄冰冷而堅硬，構築一個不想與人共傘的孤單世界。如果有人，也是在大雨當中護著，禮貌的不讓別人淋溼。我理智地認為迫於如此使我們相遇，卻覺得「挺好」（還帶著腔調），也不麻煩。

最後寶貴的一段，獻給寵了我們五天的老師、講師、促成活動的大家長、隊輔，還有本次活動的主角，優秀聰明的好孩子們。

（如果有人問起這篇看了不想讀、讀了想睡、又支離破碎的文章到底在講什麼：心靈成長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