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nuary 10, 2012

[專題]哲蓋期末報告

「虛無的困境與突破」,光是想到要把這種東西交出去就覺得羞赧,還是貼了。
本文從否定生命價值的思路,延伸到懷疑與虛無,最後提出對虛無困境的看法。

Was Epicurean optimist for the very reason that he was suffering?1
存在主義大師為什麼特別能感受得到荒謬呢?
在沙特的想法裡面,人會面臨痛苦。比如說:站在懸崖上面會暈眩,沙特的解釋是,自己可能會一躍跳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但是那個跳下懸崖的人並不是自己,那只是一個「可能」。而在「自己」與「可能」之間產生的,便是自由。也因為這樣,造成痛苦。

所以沙特說:「Man is condemned to be free.」更糟糕的是:即便我們辯稱這些「可能」或「自由」是不存在的,對沙特來說是一種「自欺」。所以,人一定要面對這樣看似自由,卻又受拘束的荒謬處境。比方說道德困境,或理想現實的衝突。更深層來看,這就是人共同面臨的悲劇和痛苦的根源。

「自欺」的理論是正確的嗎?很多事情發生了以後我們會覺得那不是「我」做的,「現在的我」不是以前那個做錯事情或不小心把事情搞砸的「我」,意識不斷流動,卻又看似前後不停的更新,好像每分每秒就多了一個全新的、健全的心智。所以我們經常會遇到「沒有選擇」的情況來說服自己,或蒙蔽自己。

然而,真的沒有選擇?或是因為我們必須承擔不斷累積的「過去的我」,卻又不得感覺到「當下的我」的那種自由。或許那種自由是一種幻想,只是一個人的大腦無法克制的功能?不論那種自由是不是一種幻想,它的確存在。人也會因此感到荒謬。

按照沙特的說法:我們的身份、角色原本就屬於「自欺」,便開始產生懷疑,並一步一步走向虛無,得到了「生命是荒謬」的這句話,難道就是唯一的解釋了嗎?我們又怎麼能確定這句話是正確的?

在Mitchell Heisman寫的Suicide Note裡面有一章An experiment in nihilism提到:選擇生的理由並不高於死的理由。這樣荒謬的句子竟然很難駁回。當一切價值都可以摧毀、最高真理並不存在,那麼,存在與不存在、生與死,又有什麼優劣之分,當然,在這個思維下的確沒有。那麼,我們會得到一個不可能的答案,關於宇宙的目的、存在的意義,竟然是沒有目的、沒有意義。更糟糕的是:沒有意義的答案也是沒有意義的。

要回應他的思路,先從荒謬的地方著手,如果「荒謬」必須藉由「不荒謬」來凸顯,顯然人依然可以察覺到自己存在的荒謬。雖然說這個理由看起來像是語言遊戲,比方說一樣東西如果是「沒意義的」,與它相反的事物就是「沒意義的沒意義」。這就有點像是:How can one believe in disbelief?2 一個人如何能相信「不相信」?這件事是不可能的,因為不相信的同時,他已經「相信」了。這句話點出一個瓶頸:一種對於「懷疑」的懷疑,隨後附帶無止盡的輪迴。

所以Mitchell Heisman用了「實驗」這兩個字來形容自殺,卻把問題推向了不可能解決的地方。那裡是活者的人無法瞭解的,不可能得知的。換言之,要以理由說服他、阻止他不去自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更甚者,他的理由充分且頗有道理。

不過,用實驗的角度去想卻頗為牽強,一個活著的人並沒有辦法「去生」,他只能「去死」。人其實根本沒有機會否證生命的價值。

再來從自殺「行動」來看。如果以一樣東西是「沒意義」或「荒謬」的理由來摧毀它,這個行動背後顯然缺乏動力,因為行為只有「善惡」的討論,一件事情該做,就代表是善的,一件事不該做就是惡的。

活著不一定是對的,但是選擇「不活著」其實就是「否定生命」,在「不否定生命」也「不否定死亡」的情況下,人應該能做什麼?人可以做什麼?不能死又不能活的處境,比虛無荒謬還更令人難受。按照這個邏輯,根本沒有什麼事是該做的,或不該做的。

而且對於自殺的人而言,能不能否證生命的價值其實並不重要,重點是人無法承受這個世界的虛無,就好像人因為智慧而痛苦,因為理性而遭到束縛。人往往追求一個完美的解答,或者退而求其次,人要一個穩定的、「非無常」的解答,即使最後的答案是:「所有東西都是無常的」,這句話仍有瑕疵。

因為在語意上,「所有東西都是無常的」還是確認了一個永恆的特質,這個特質一旦被定下來,變得可以辯論,可以攻擊了以後,就失去意義。

What does nihilism mean? That the highest values devalue themselves.3
虛無之所以更難稱為一種「主義」,因為「主義」帶著強烈的「相信」的色彩。正如同前文提到的:一個人怎麼能相信不相信?一個信仰虛無的人是一個矛盾的存在,但是似乎,他的矛盾是把整個世界的矛盾合理化。

如果我們的抽象思維、理性思考、化約、命名等等所有的活動,都當作是用我們自己的語言來解釋這個世界,正如同建構另一個「虛擬世界」世界一樣,我們能用理性認識、分析、探索真理,就像尼采說的:

Language as an alleged science. The importance of languag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e lies in the fact that, in language, man juxtaposed to the one world another world of his own, a place which he thought so sturdy that from it he could move the rest of the world from its foundations and make himself lord over it. To the extent that he believed over long periods of time in the concepts and names of things as if they were aeternae veritates, man has acquired that pride by which he has raised himself above the animals: he really did believe that in language he had knowledge of the world. The shaper of language was not so modest as to think that he was only giving things labels; rather, he imagined that he was expressing the highest knowledge of things with words; and in fact, language is the first stage of scientific effort. Here, too, it is the belief in found truth from which the mightiest sources of strength have flowed. Very belatedly (only now) is it dawning on men that in their belief in language they have propagated a monstrous error. Fortunately, it is too late to be able to revoke the development of reason, which rests on that belief.4
宣稱為一種科學的語言。語言,對文化發展上的重要性在於:人類用語言在他們自己的世界架空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堅實牢靠得,讓人能夠把他們真實的世界建立在這個的根基上面,並且能駕馭真實世界。如此他們已經太習慣相信事物的名字和觀念,以至於把他們當做永恆的真理,人因此覺得自己有別於動物:他們相信透過語言能得到世界的知識。語言不只認為他能給事物標簽,他還以為自己能傳達最高的理念;事實上,語言是科學化的第一步。在此,這就是相信:得到的事實,是從更高的層次滲透下來的。很晚(事實上是現在)人類才瞭解他們對語言的信仰已經散播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幸運的是,要扭轉理性的發展,為時已晚。

這代表著語言跟理性是人類建構世界的方式,雖然不是完全正確的,卻勢在難免,我們的思維已經沒辦法跳出這個框架,任何想突破的語言都帶有矛盾的特質,然而,這些特質也一樣難以驗證,也難以否證。對於任何主張「荒謬」的哲學思想來說:「反理性」是一種「理性」。而「反對」是一種極端的方式,表現人的生命力、存在感、還有意義。

How much truth does a spirit endure, how much truth does it dare?5
真相是如此不堪,不能承受嗎?,人真的可以以活著的狀態判斷人是不是值得活的?如果不是從另外一個更高的視野來看生死的問題,又怎麼能下定論。而且,按照虛無的想法,更高的視野可能存在嗎?可能存在,但是不能承受的意思是什麼?人必須不斷忍受各種真理的對峙衝突、各種矛盾,卻可以活下去。不論是一種消極的容忍,還是積極建立價值觀。

這就變成了心態上的問題,如果說虛無的困境是一種形而上的困境,是一種找不到答案的困境。那麼,人剩下的就只有選擇哪一種接受的方式。吊詭的是,一般哲學在討論完形上學之後,都必須回歸到倫理學,就是該怎麼做、怎麼辦的問題。

虛無到最後,就是面對的問題,面對生命,去「承受」還是「接受」,兩者雖然不同,但是兩者都「活著」。或許在死亡面前,人的一切決定跟想法都不正確的、不是真理。也唯有處在虛無或懷疑的過程中,人自覺自身的清明,站在更高的角度,擁有一種不同平常的理性與智慧。這樣的覺醒才是對虛無體認的第一步。

Fortunately, it is too late to be able to revoke the development of reason, which rests on that belief.6上文提到的最後一句點出一種心態:要扭轉理性的發展,為時已晚。但是有趣的是,他用了一個「幸運地」副詞。真的是幸運的嗎?或只是一個嘲弄?

如果人真的可以如此懷疑自己,同時又充滿自信,這種感覺是很微妙的。這也大概是對虛無困境做出最好的回應。蘇格拉底有一句眾所皆知的話:「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這種既是自傲又自卑的語氣,與其說是智者,其實更像是一種聖人的典範,如同道德經裡面的聖人。即便道德經處處充滿相對主義,卻還是不得不提聖人。

聖人代表著一種高等、超越的價值,如果說否定最高價值的是人,那麼人必須成為自己最高的價值。不過就一般人而言,能否自己找到理由說服自己是最重要的。常常人會懷疑、對別人或對自己有疑惑,一個理由雖然可能最後仍會被戳破、被取代。但是中間這個相信、安定的過程還是人存在和生活必要的。

1 The Birth of Tragedy, Friedrich Nietzsche
2 Ecce Home, Friedrich Nietzsche
3 Will To Power aphorism 2, Friedrich Nietzsche
4 Human, All Too Human, Friedrich Nietzsche
5 Ecce Home, How One Becomes What One Is Written, Friedrich Nietzsche
6 Human, All Too Human, Friedrich Nietzs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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