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e 27, 2012

[雜文]盥洗

磁磚
笑得七零八落
有些黃板有些懶得補


復又天亮
該晨起刷牙的時刻
而沒有鬧起床氣
而微蹲在床沿慢慢用力


水淹入腳趾間
弓起背儘量不弄濕
像熟知醬汁
有天會從衣服上
鈕扣似的掉落


洗手台底下
躲在磁磚的隙縫
告訴自己將安全地
成為鐵鏽的一部份


(跟「棧」一起中箭落馬的稿子

[散文]像卡繆的下午


『其實,能套用在電報上的詞彙很快便用盡,長時間的共同生活或痛苦的激情也立刻簡化成定期的公式化交流,如:「我很好,想你,愛你。」


然而我們當中有些人仍堅持寫信,並不斷想方設法要和外界聯絡上,到頭來也只是落得一場空。即使想出的方法中有幾個成功了,我們也全然不知情,因為收不到回音。於是幾個星期間,我們只是一再反覆地寫同一封信,重謄同樣的訴求,以至於一段時間後,原本灌注了所有心血的句子也變得空洞而無意義。我們於是機械化地抄寫,試圖藉由這些死的語句透露些許生活困境,到最後,相較於貧乏而執拗的獨白,相較於與牆壁的枯燥對話,電報的形式化訴求似乎還是比較受歡迎。』--卡謬《鼠疫》


作者是最擅長回憶的。不如說,重新記起一遍意味著重組、純化。在心理學的課堂上,不斷強調的記憶,彷彿一張不斷擦去重描的畫,每一筆,都夾帶渴望。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強迫去回憶悲傷的事情,「注視傷口終於成為傷口」,為自己帶來救贖,甚至不必居功,也很榮華富貴地快樂。


那有多快樂阿,比在別人背後,大聲清喉嚨還要過癮。躲在球場邊的樹下,除了庇蔭,還有隱身術。每個在光下的人,只有瞇眼的世界。在光外的人,看得見很多,也寂寞的多。


曾經有人對我說:你怎麼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擠出這麼多噁心的句子。(看起來好惡意,好吧,我把它當作讚美。其實我可以回:這是一個詛咒。)就像所有英雄一樣並不快樂,因為悲劇是他們的一切,自希臘開始,他們有義務用最美的臉龐哀悼。這沒什麼意思,可是卻是快樂的來源。我們不止一次知道所有快樂的結局是多麼難得可笑,我們還忘了,那些苦難悲劇,比笑容更假。


就在慢慢風化的童年,尚未煙滅成土,駐守在碉堡之上的我們終於發覺,有些等待是沒有旋律的,有種沮喪即使唱著,反覆副歌,也只剩下一個人,還倚在窗台上。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格願意舉手承認,招領他,回收他。


在電視機前面,捧著飯碗,拿遙控器尋求消遣,另外,也知道那內容所居的形式,更令我安心。無人的中午,緊接著是無人中午的太陽傾斜,我看不到它,好像即使我願意,它也會加速逃離,把我扔回暗處午睡。到時候,一如往常的,覺得很撐很飽躺著,不記得剛剛吃什麼。


失聯後的四個小時,我又會醒來,準時的上網,像虔誠的朝聖者,膜拜瀏覽器諸神。把剛才的夢回收整齊保存,以便在日常中混用,好讓在夢裡,也跟現實連線。在等待網頁讀取的時間,會有剎那的清醒,醒得天光大作。彷彿已經得到足夠的勇氣,像遊戲裡的血和精氣,足夠待在失敗網頁,與破敗像新的伺服器共同漂流。


對於那些習於應對的人,最害怕的也就是當有一天,用慣了的搪塞語已經演化成標點符號,那些咒語,再也不能使我們安然無恙的去洗澡、去睡覺。焦急與空洞之下,拼命猜想別人,在看到表情符號時,是什麼表情。也再也沒有嚴肅的表情,去妥當安置各種笑話。那些笑話過期已久,可能長出新的了。


還有最深的恐懼,是怕你們在這麼多奇怪的句子中,找不到什麼。在這裡,「什麼」是代名詞。或許你也預設了要找到一個完整的敘述,完整的我。然後我會執拗地、執迷不悟地說,我已經在這裡了。

June 24, 2012

[散文]床


        今天搬離宿舍,回頭想想的確感傷,特別是東西都清空了,站起來,把電腦收進袋子,拉長行李的拉桿,慢慢滑慢慢走出宿舍的門,那一刻,好像真的離別了什麼。
        高中的時候有同學寫過一篇搬家散文,在離去前,他回頭恭敬的對房間欠身,謝謝它,收藏這麼多美好的時光。我還不死心地爬上上鋪的床,去看看那裡,是否還有我曾居住的遺跡。我重新檢查一遍,就像在外國住宿一樣深怕留下什麼將來添麻煩,可惜,它乾淨的完美無缺。哪怕是藉口,我也相信我在望回床舖的那一刻,可以看到我正躺臥著,看書發呆想事情,好像永遠直到永遠。


        最後我離開了,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曾有過像床的東西,我還沒深刻地體會過。像一個居無定所的人,從搖籃遷徙到床,換了彈簧床墊,有時加了竹蓆。我一直住在家裡,也換過無數家中的角落睡著。對我來說,要指認一個地方,略帶驕傲地說:那是我睡覺的地方。是一件極難的事。
        是阿,哪有這種問題,不過是因習慣產生難捨的愛戀。無數次開心地跳上床,在床上用電腦;無數次疲累地爬上床,打開床頭燈讀書;睡眼惺忪的、輾轉難眠的。我難過是因為我將會記得,會開心是因為知道我走得掉。
        抽離最後一點東西,沈重地壓在我身上,使我走得極緩慢,那或許是故意的。當時我盡量不去想,這是我最後一次,以居住者的身份經過這個門。我想起小學的畢業典禮,老師領著我們出校門。在同學之中,嬉笑著,用一般放學時離開的心情,穿過那道假花圈拱起的路。
        直到了門外,老師說:好了,就這樣吧。一股酸意直衝鼻梁,接著我就忘了。
        經過室友的時候他還在他的位置上用電腦。我說:好摟,我先走了。就像平常一樣,就像平常那樣開門,簡短跟室友報備去哪。就像練習過無數次的道別,終於,沒有失常,沒有上台的恐慌,沒有特別好,當然,也沒關係了。


        結果我寫到上一段的時候逃離電腦,需要在別的地方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現在,行李安置在我家,不敢妄動。而在這麼多東西裡面,我選擇帶在身上的,就這麼一點。我隱約理解到,自閉者要一切事物都有其歸屬的,那種希冀。
        今天睡醒的時候,我張開眼睛,以為會是破碎的百葉窗外,透出來的光,還有離天花板,只有一臂之長的距離,書安穩堆在左側,床頭燈歪斜在右側。我將成為第一個清醒的人,在宿舍裡面,床上,安好地盤算早餐吃什麼。以及這一生,這一天,我該如何度過。
        對了,我的手還因為刷地板有些微磨破,最後宿舍的地板,像全新的一樣,像我第一眼看到時一樣。我第一個進來,拖著同一只行李,微微驚嘆。只因為那時,還不知道冷氣會滴水;不知道百葉窗留給路燈與太陽,相同的道路;不知道在床柱與梯子之間,該如何閃避易疼的腳趾。像晾在衣架上的衣服,被模壓出肩線,在這裡,慢慢掌握了吸氣與吐氣的頻率。(我本來要寫進食與排泄的頻率。)
        最後坐客運回家,整輛車只有三個人。這樣不會虧錢嗎?我想,睡著了,也不管這麼多。我記得,當雨突然在高速公路上與客運相撞,我拉開窗簾,覺得很痛快。今天早上搬東西中途遇到雨,我第一次覺得,淋雨很爽快,特別當你並不想加速離開,或怕弄濕的時候。那時的我,好像什麼都不畏懼了。


        今天搬離宿舍,我回家了。

June 22, 2012

[散文]寫完申論題的下午

        考完試的下午準備搬宿舍,比我想像中的快,原來我昨天下午早就準備的差不多了,像清除霉菌那樣把東西都搜刮出來,堆疊一樣大小的方狀,楊牧擠著鯨向海,沙特壓在尼采身上(咦怎麼怪怪的),都裝好了,感覺在一夕之間就得逃亡,彷彿這樣的離去會使人比較安心,彷彿將要在馬車上顛著睡著,到更遠更安全的地方。
        當我坐在床上看電腦的時候,又因為室友放的連續劇台詞笑了。跟我看電視真的很累(在我旁邊看也一樣),我很難不去嘲笑那些愚蠢的台詞,像無時無刻要提醒:欸,這裡是現實人生,那裡是戲。我又想,當放映時間終於停止,沒戲了,會不會更慘。
        不過當下我機車的笑聲又把室友逗笑了,他說,吼你又來了,反正已經是最後一天。不曉得為什麼我應該因此而難過嗎?我並不喜歡這裡,從我搬進的那天,情緒開始很低落,因為學校的關係吧我想,也沒別的可以抱怨了。


        我越來越喜歡對自己說話,像這樣,比較少寫文章,像是可以再把自己拼起來。希望以後再一次看到我寫的東西,會終於敢說,那是我。我在走路的時候想的一個很帥的個人簡介:如果哪天在路上遇到我,大叫我的名字,我會轉過來,很困惑地對你說:不好意思你好像認錯人了。
        我在走路的時候想到好多東西,但是沒有人會邊走邊寫。想東西跟走路就好像,在馬桶上總要讀點什麼東西,純粹因為無聊。或者是因為,在運動中釋放血清素,而思想,不過就是大腦的排泄物了,你會喜歡別人的排泄物嗎?(這也是在我走路時想到的)


        今天寫國文期末申論題,先預告題目,到考場裡面再一點一滴把讀的東西餾出來,第一題辯論比賽心得感想,我寫了些有關於亞洲國家辯論規則的奇怪變形,導致質詢效果不彰;又因為題目出得太差,導致各說各話。我寫:「我不喜歡辯論比賽,但是喜歡辯論。一般問題分成兩種,一種是事實命題、一種是價值命題,兩者我都關心,但是兩者都不是好的辯題。例如本校校內辯論比賽的題目:網路有助於人際關係。可以改問:學校應不應該設全校無線上網。這樣的『政策問題』才是西方辯論的核心,而不是一些價值對錯的辯論。」
        最後還寫到:「雖然辯士思想會被指控為虛無主義,但如果國內民眾在看我國大選前,偽裝成辯論的政策發表大會上,覺得不對勁,就是一般民眾可以坐下理性思考的時候。」
        三國演義跟資治通鑑中,孔明會孫權的差異。我後來寫到:「羅貫中其實給了蜀國『文學正義』,把孔明那種窮途末路的辯解言辭,轉化成理想主義的光輝。」
        關於中國大力積極中文教學跟孔子學院,我寫到:「中國人在文化推廣方面本來就比較猴急,畢竟在西方帝國主義侵略下,才重新扳回一城。不過西方勢力在擴張的時候也是借上帝之名,或女王之名。總之,人性在各個文化裡還是很相近的......就如同魯迅所說孔子是當權者的『敲門磚』,當年共產黨迫害的孔子今天復辟坐上王座,重新樹立『正統』。在人類的造神運動中,西方有耶穌,我們有孔子。......我們就期待中國重新包裝,量產文化,恢復中國歷史上『文化輸出國』的光榮。」


        除了湊字數騙人氣之外,還可以說明人在考試緊張的時候什麼東西都寫得出來。考完試以後回到宿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很了不起的是,興奮得坐不下來,像剛結束一場兩小時的戰役,按著疼痛的右手享受桂冠。我實際上是很開心的,有人給我一個空間發表意見,還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寫出自己覺得對的見解,是多麼愉快的事情。
        我想到以前考完試的下午,回到家坐在電腦桌前,發出一篇篇沒有標點的網誌。那個時候我就有很多事可以講,也懂得講很多沒辦法講的事(好饒舌)。不過後來就無聊了,因為每次考試,都像一次復發,我們再也不把病,看成什麼磨難、或恩賜了。(這個譬喻好浮濫)
        手酸終於好了一點,我朝著中友百貨走過去,心裡甚至期待下點雨,下點有意思的東西。讓我不會像新報廢的車那樣扭捏,還能行走。終於又走到誠品,注意到其實他的地板是鋪木頭的欸,讓我覺得很神奇。這樣坐起來才舒服嘛,好拉,我承認流水帳很無聊。


        網誌要廢掉快一個月了,其實我永遠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沒人看才不寫,還是不寫所以沒人看,總之,我不想像以前一樣,網誌的第一句話就是「好久沒有發網誌了」。(那擺在後面有比較好嗎?)找不到動力寫難過,為寫而寫也難過,還是那句老話:沒那麼簡單,也沒那麼複雜(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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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梅莉史翠普讓我相信這世界仍是美好的,因為看完《復仇者2》的感想是:如果你想毀滅的世界是允許整棟電影院一天放三十場復仇者聯盟2的世界,那我們還是去死一死好了。美國隊長請你不要救了,帶鋼鐵人走吧,這不值得,因為我只有鋼鐵人講冷笑話的時候是醒著的。還有鷹眼的台詞好棒(世界正在毀滅,...